剃过年脑
■啸鹏（吉水县）
剃过年脑，也是老家的土话，即指过年前夕理发，换个说法就是“理年发”。春节前剃个脑，以干净清爽的面貌迎接新年、欢度新年，体现新年新气象，预示新年新兆头。
这个过年脑是必须剃的，而且不能离过年的时间太久，一般得选在农历小年之后，最晚是在除夕那天必须完成。那个时候，在长辈的眼里，头发长到十天以上就会显长，长这么长的头发过年是对祖先神灵的不恭敬，所以他们不会让孩子们的头发在小年之前去剃。
1980年春节前夕，父亲在阜田街上赶墟时买回来一套理发工具，从此开始了自己给自己人剃脑的经历。拿着这套崭新的工具，父亲只给三个人剃了脑：祖父、大伯和我。祖父是个省吃俭用的人，听说父亲买回了剃脑工具，走进门来，二话不说地吩咐父亲：“我来剃脑！”父亲立马掐了正在吸着的卷烟，严肃认真地给祖父剃脑。完毕，祖父拿着镜子左右端详了半天，捋着下巴说：“手艺还不错。”然后心满意足地背着手踱了回去。
祖父刚刚离开，大伯刚好下地回来，父亲趁着手热，当即就叫大伯过来，套上围布就给他理了发。下地刚回来的大伯一脸懵懵地坐在凳子上，任由父亲给他剃脑，竟然没有什么不放心的，而且端坐在凳子上睡着了。父亲替他刮净脸后，拍拍他，他才醒来。端详着镜子里面的自己，大伯咧开嘴笑了：“没比街上的师傅差，省得我去街上剃过年脑了！”
父亲剃的第三个脑，就是我。给我剃完之后，他把推剪往我手里一塞：“你来，其他人就你来剃了。”这下轮到我懵了：我可从来没有给人剃过脑呢！可父亲斩钉截铁地吩咐，容不得我推辞，只好硬着头皮上，拿弟弟们当试验品。
剃完三个弟弟的脑，我的兴头上来了，居然有点下不去，于是让他们三个人出门去现身说法，向外人彰显一下我的剃脑手艺。果然不一会儿，大伯母就让堂二兄与堂七弟来找我剃脑了。熟能生巧，我这剃过年脑的手艺越发精进，自信更强了。凡找上门来求剃过年脑的邻居，一概不拒，也不收钱。剃完脑离开的乡亲，遇见母亲就要夸奖几句，又感谢几声，母亲笑得合不拢嘴，乐得别人欠她人情。
然而，除夕这天，在给一位族兄剃过年脑时出了点小意外。从我给他推剪开始，他就话特别多，相当于今天的话痨。推完剪，洗头修发之后，就是刮脸刮胡须。我提醒他：“不要再说话了！”然而，他硬是憋不住那两三分钟，当刮刀刮到他腮帮子部位时，他以为是最后一刀要收尾了，立马开口要说话，嘴巴一张，刮刀的刃就嵌进了他的皮肉里。我立马用干净毛巾给他擦拭，用清水给他清洗，然而那一道鲜红依然阻挡不住地溢了出来。他用手一摸，咧开嘴自嘲：“没关系没关系，不怪你。挂红了，好事好事，鸿（红）运当面来，明年发大财！”边说边沾着唾沫往自己的腮帮子上抹着。
这就是剃过年脑的习俗。剃脑师傅不小心刮破了顾客的面皮，一定得说上这样类似的吉利话，否则事主会很不高兴。即使不追究失误的责任，以后也会不再找你剃脑了，土话就叫做“打破事主”，等于丢掉了生意和业务。而几句过年吉利话，让精神上的愉悦，远远大于肉体上的痛苦，谁不希望自己在新的一年里“鸿运当面”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