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洒君子杨存
■彭庭松
在吉水县黄桥镇湴塘村,有一忠节总祠,内有一对联,曰:“中奉大夫第,诚斋学士家”。“诚斋学士”说的是大名如雷贯耳的诗人杨万里,“中奉大夫”所指则是杨万里的曾叔祖杨存。
杨存传记见于各地方志,所载内容基本相同,且较为简略。诸志都提及,他曾知杭州仁和县,有一尼依仗宰相权势,强占民地,民告于官,杨存不顾上级压力,为民作主,主持正义,维护了“三尺法”的尊严。由此,他得罪了上司和宰相,官职难得升迁,最终实职只是做到了洪州通判。明万历、清顺治《吉安府志》未提及他曾受封中奉大夫。雍正《江西通志》始提及“终中奉大夫”。杨存为仁和县令事,《咸淳临安志》、嘉靖《仁和县志》皆有明确载录。记载杨存事迹最详细的,当属杨万里的《宋中奉大夫洪州通判杨公墓表》。后《宋史翼》为杨存立传,内容皆来自于此。
杨存,字正叟,一字存之,北宋元丰八年进士。纵观杨存一生,不无坎坷跌宕,然始终坚持刚正自守,在仕则勇毅进取,奉法为民;退处则逍遥山林,乐己忘忧。读圣贤书,为圣贤事,邦有道则兼济天下,邦无道则独善其身。进退自如,洒脱不羁,光风霁月的君子人格令后人崇敬仰慕。
不畏权势,耿介清廉,杨存立身堂堂正正。知仁和县时处理霸尼侵占民地案,知府明确告诉他:“此宰相意也,宜从之。”然杨存偏不“从之”,反而“正色”教训上司:“三尺之法,人主所与天下共也,而由宰相乱之,此不可之甚也!”多么掷地有声的回答,今日听来仍然荡气回肠!在奉符县做县令时,杨存不同流合污,坚决打击官吏贪渎行为。贪官污吏恼羞成怒,反咬一口,诬告他并将他送进大牢。上司查证审讯,发现他秋毫无犯,不禁感叹道:“公之清,虽畏人知,而神已知之矣!”不查则已,一查还查出个大清官,杨存的清介真可以动天地、泣鬼神。
抓住关键,宽猛相济,杨存理政井井有条。早年在长乐(今广东五华县)为县尉,杨存发现此处最大的问题不是物质上的贫穷,而是精神上的“士不知学”。治贫先治愚,这才是一切问题的根本。于是“公首延士子,修学校,与诸生行乡饮酒礼”,很快便“民风一变,声最诸邑。”在通判建昌军时,强盗横行,挟徒烧杀,气焰嚣张到“巡尉惮之。”杨存挺身而出,“设方略尽擒之。”在处理匪徒时,他严格区分少数和多数的关系、惯犯与胁从的关系、狡匪与愚民的关系,最终严惩首恶,宽待其余。如此刚威与怀柔结合,致使“民感悔,盗遂息。”宽严标准把握恰到好处,运用得灵活自如,反映了杨存政治上的成熟。
退处独善,寄情山水,杨存胸怀磊磊落落。宋徽宗、钦宗朝,奸佞当道,民不聊生,杨存深感“时事日异”,便有“拂衣告老”之志。即便钦宗“恩加朝议大夫”,也阻挡不了他退休回家的决心。退居湴塘后,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做到“口不道朝廷事,手不染州县牍”,乐得“友溪山,艺松竹,葛巾藜杖,寄傲其间。”这固然有他对朝政的失望,甚至是无声的抗议,然也表现出他毫不恋栈、干脆利落的作风。杨万里称赞他“宇量恢疏,名宦冲澹”,诚非虚言。
杨存因得罪“穷奸极妖”的时宰蔡京,终致有才不得大用,这不只是个人的遗憾,更是国家的损失。在他去世七十三年后,杨万里慨然为之作墓表,不平则鸣:“使是时公遇主,得为谏官、御史,则斩安昌,破铜山,为国除此贼不难也,君子是以为国惜也!”然而历史终究没有假设,我们在对正人端士奉上无限同情的同时,另一方面则是对自私奸贼的无比痛恨。好在杨存并不以个人得失挂怀,无论顺境逆境,皆能泰然处之。做官便做好官,不避锋芒;为民则为良民,自然大方。“予进可蹉,予退可磨,其予如何?”吾心光明洞彻,进退何能损我光辉?杨万里这一问,可谓深得其曾叔祖之心。
潇洒有才之君子,必定爱诗,更何况杨氏家族读书人“皆能诗”。杨存在知仁和县时,吴越胜地更激发了他创作灵感,暇日他与文士登临赋诗,“为一时绝唱”,因而得到了“诗将军”的雅号。可惜的是,这位诗将军竟只有一联“月中丹桂输先手,镜里朱颜正后生”存世,此真是让人无端又兴“此事古难全”之浩叹。
潇洒君子杨存是湴塘杨氏第一位进士。正由于他的导夫先路,杨氏人才踊跃继起,蔚为大观。杨氏流芳谱上,他的名字一定会让后人再三提起。杨存的卓立人格与处事风格,对杨万里的影响很是明显和深刻。“毅毅杨公,载凛其风”。青史有如青山在,独立苍茫,不问远近。睹史思人,我们对杨存的深切怀念,恰正如这青山绵绵、岭树苍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