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共同的雨季
天空淡淡地响起了几声惊雷,不大一会儿就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春日里的天气就是这样,一惊一咋却让人觉得温馨!我撑着眼帘,突然,一滴晶莹调皮地跳过窗台打在玻璃上转瞬之间细细地洒了我一脸。我并不恼,贪婪地享受着这一刻。可是,书桌下面的双腿却在蠢蠢欲动,终究,还是没能抵挡住诱惑。我披着雨帘,独自感受着这个季节里特有的清爽和温情……
踩在青绿的小草上,仿佛能感觉到生命的气息。雨露挥洒着,在小草的手足之间肆无忌惮地滚动,有意无意地挑衅着它们的耐性。我放眼眺望这天地间各持一色,却发现不足寸长的小草霸道地占领了整个大地!紫希就是在这样的时候悄悄走进我的世界的!
那年,我正在家乡的C中念高三,学习的压力可想而知,整天的习题不断、试卷铺天盖地。也许,就是在那个时候,不经意地习惯了在雨中漫步的感觉。最初的目的很简单――仅仅是为了发泄对学习的不满,或者就是放松即将崩溃的神经!后来却慢慢发现,雨中的世界其实很美:万物清新却又朦胧,浑然一体却又各自分明!山,依然是一色的绿,水悠然而跳跃。她,和我一样,是个有淋雨强迫症的孩子,遇上下雨,肯定会把自己淋成落汤鸡却自得其乐!
那天,是一个被学校裁剪的仅剩下半天的“双休日”。当天空下起雨来的时候,我正准备午休,拉过窗帘的时候,她闯入了我的视线:长长的头发在仰着脸的时候微微后垂、白色齐膝的连衣裙摆在微风中轻轻地摆动着、双手摊开小心翼翼地捧着积聚的雨滴、却光着脚丫。我看得有些痴了。天!这种几乎只能在电视屏幕上看到的画面居然就在我眼前!老天是何等的眷顾我!理所当然,我过去和她打招呼。她大方地笑了笑,却没有说话,然后又自顾自地仰着头感受着雨中的世界!
后来,我知道了她在离我家不远的一家画室学习画画,就每天忙里偷闲地去转一转。渐渐的,她注意到了我,我们开始熟悉起来,我便知道了她其实不能说话,她告诉我在她8岁那年害了一场大病,好起来以后却失去的说话的能力。所以,我们只能以写纸条的方式进行交流。这样的交流方式很特别,但却很不便。比如每次我们一起出去玩都必须得记得带上记事本和笔,要是缺掉了,那就是天大的麻烦!可是,她却很乐观,总是爱笑,看着路边的小草她都可以开心好一阵子!她说,她从来不觉得自己和别人有什么不同,老天夺走了她说话的权利,却给了她更能发现美的心,不能说话不是残疾只是不便而已!当时,我很诧异,我绝对不会想到这样的话竟然是从她的嘴里说出来的!她竟然如此的乐观!花一样的年华,却没有了说话的权利,想来都叫人心疼……
高中的生活无聊地继续着,顶着高考的巨大压力,我却依然在学校-画室-家悠然地闲逛,只要一有时间,就带上她到处去玩。在这样的环境里,两个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要是没能发生点什么,似乎太让人失望。慢慢的,我发现自己开始喜欢上了她,不再是第一次看见她的那种一时的冲动,取而带之的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动容。在和她一起的世界里,虽然只有一色的无声、一色的安静,可我却爱上了这种无声的安静。和她在一起日子就像回到大自然一样亲切、朴实!可是,看着她明亮如精灵般的眸子,我却连表白的勇气都没有。其实,我得承认,我是没有她那样乐观的,譬如我会觉得自己不够高;又譬如我会觉得自己实力不够强,即使有些东西是后天逐渐培养起来的!所以,我打算暂时把这份对她的爱慕好好的藏起来!
时间滴答地着,我们继续着无声的对话,安静地演绎着属于自己的喜怒哀乐。她永远是习惯性的嘴角上扬45度,可以融化一切……
转眼之间,高三的上学年就这样结束了,我开始计划拉开学习的进度,希望可以把弱的科目好好攻一攻,可紫希却在我忙得手忙脚乱的时候出事了!
十二月一号那天中午,我刚忙完一沓试卷正要回家。电话突然响了起来,是紫希的姐们儿打来的。我一接电话,那头的声音混乱得有些语无伦次:“紫希出事了,你快来呀!”我顿时也慌了起来:“怎么回事?你们在哪?”
“紫希被车撞了,正去市人民医院,你赶快过来!你……”
我来不及等对方把话说完就挂断了电话,抓起书包疯了一样跑出校们门,拦了出租车径直去了医院……
来到医院,门口停车的地方分明还有血迹。没等车停稳,我匆匆塞了钱给出租师傅就望急救室跑!来到急救室门口,紫希的几个姐们儿正焦急地在那里徘徊。
“紫希怎么样了?到底怎么回事?怎么搞这么严重?为什么不早告诉我?我疯了一样地发了一连串的问题。”
“什么没告诉你啊?紫希一出事我就给你打电话了啊!”
“那为什么……会这样?”
看着地上的血迹,我几乎带着哭腔在说。在紫希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我居然什么也帮不上……
这时,急救室的门突然开了,出来一大夫:“谁是郑紫希的家属?”
“她家在外地,我们是她朋友,有什么事跟我们说吧……”紫希的几个姐们儿争着说。
“病人失血过多,需要输血,谁的是B型的?”
“我的是,医生抽我的吧!”我焦头烂额地看着医生。
“跟我来!”医生朝我招了招手……
几个小时以后,急救室的门终于再次开了:“手术很顺利,病人没有生命危险,但最重要的还是需要好好休息。”
“谢谢医生!”
我走进紫希的病房,紫希正沉沉地睡着,头上腿上都缠满了绷带。嘴唇没有一丝颜色。顿时,我的眼睛又开始模糊了:“我的紫希,老天为何这么不公平,怎么能这样对你啊?”我伸出手好想抚摩一下她的脸颊,但却不敢,这么脆弱的紫希,我怕自己一碰,她就会碎掉!“我真是没用,竟然没能保护好你,我错了,紫希……”
高三下学年开学的时候,紫希已经可以下床自由地走动了,在这两个月的时间里,紫希教会了我很多!她永远是那样的乐观,记得医生刚给她解开绷带的时候,她兴奋的像个小孩对我比划着:我又可以自己走路啦!我看着她,又开心又难过,眼睛盈盈的泛着泪却又忍不住笑!她调皮地点了点我的饿鼻头,依然是嘴角上扬45度的标准微笑!
从那以后,我的人生观有了质的改变,我学着紫希的样子,总是尽量保持微笑,不再计较。我觉得自己不再卑微,既然能来到这个世界上就是最大的幸运!
紫希出院开始重新回到画室是在三月十五号那天。重新拿起画笔,抹着斑斓颜料的她似乎有太多感慨!午后,天又出奇地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我正在教室里写着作业。下午便在课桌上安静地躺着一张纸条:“宇凡,咱们下午一起去看雨吧!紫希”看完纸条,我轻松地笑了。
下午,一放学我就径直去了画室。我们漫步在雨中,似乎这段时间以来的所有晦气都要被这雨滴冲走一样!我对着远处喊:“紫希,我喜欢你!”紫希看着我夸张的表情笑得前仰后合。我相信,她一定是感觉到我在说什么了!
回到家,我感觉一身轻松,刚翻开书包,又一张‘糖果屋’的信笺整洁地躺在里面:“宇凡,谢谢你对我这么好,认识你是我生命中最有意义的事!恩,还有最后不到三个月时间了,加油!你一定会考上自己喜欢的那所大学的!”
我带着小小的兴奋和感动亲吻着那张纸条!紫希,我一定会在录取通知书拿到那天要你做我女朋友的!我一定会去有你的那座城市,剩下的日子我要牵着你的手一起走……
炎炎夏日,在那个7月我们共同走完了我们的中学时代。在那座城市,在那个闷热的午后,我望着天青一色,天空突然响过几声惊雷,不大一会儿,雨滴就大滴大滴地砸了下来,霎时间,天地间浑然一体,玻璃窗再也抵挡不住这突如其来的风暴。我光着脚丫冲进了雨中……
“紫希,做我女朋友吧!我也在L市,就在你学校的不远处!”看着我手上的纸条,和着虽然听不见的声音,紫希大方的脸上突然出现了一抹绯红,轻轻地点了一下头。我幸福地把她抱了起来,激动的泪水和雨水一起混进了大地,只是在夏日的午后从来不会被人察觉,因为在明年的春天,这里会被那些不足寸长的小草霸道的占领。可是,我仍然知道,那些小草都载满了厚厚的爱,会在全世界的每个角落让鲜花盛开……
我望着这天地间各持一色,在那里一定有两个都有淋雨强迫症的孩子正幸福地哭着、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