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痛
在我的记忆中,大哥、四哥特别犟,与父亲冲突较多,二哥、三哥性情温和,父亲比较喜欢。姐姐出嫁早,又泼辣能干勤快,父亲很喜欢。我最小,按说父亲应最宠我,可我想上学,而父亲认为“小闺女家,上那么多年学干啥?”他总想让我多干家务活,为牲口割青草、翻菜地、担大粪……有一次,星期五下午,父亲让我担大粪。我说,明天就星期六,明天担吧!我父亲当时已重病在身,我上学后他骂母亲:“可叫你女儿上学了,养这么大了也不能替家人干活?中啥用?”母亲只好自己担,担到校门口外的小胡同,放下来喊我。当时我们上自习,同学说母亲找我,吓得我赶紧跑下楼,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听母亲一说原委,我特不情愿。母亲体弱,不愿街坊邻居说“这么大年纪了,那么多儿女,还自己担大粪”,我也不愿同学“可怜”我,看我担大粪时的惨状。那天,我哭了,拗了口气担了七、八担。我对父亲怨恨了好多天。
我四哥高中毕业至当兵,其间在家中待了一段时间,与父亲冲突最多。记得有一次,父亲提着木棒怒气冲冲要打他,他瞪大眼吼,然后翻过一堵矮墙逃走了。可是四哥当兵走了,牵挂从此在两地间飞来飞去。四哥文采极好,还有一手好字,我受他影响很大。四哥当兵8年,我们写了很多信。四哥劝我少和父母吵嘴,做父母跟前可爱的小女儿。可我因为四哥的信,对父亲,犯了一个永远也无法改正的错。
有一次,四哥寄信回来,我给父母读了一遍,就匆匆上晚自习了。放学后,我正在写日记,父亲颤颤巍巍地来到我的房门口,一手掀着门帘,一手扬着四哥的信,嗫喏了半天,说:“把你四哥的信再念念吧!”我却头也不抬有些厌烦地说:“不是念过了?”“唉,老了,记不住说些啥?”父亲嘟噜着,仍旧掀着门帘,举着信,满怀希望地看着埋头写着的我。好半天,又张张嘴,却什么也没说,放下门帘走了。听着父亲离去的脚步声,我有些后悔,却没有马上追过去。多年来,每当想起这件事,悔恨撕扯着我的心。想到我没再读信,父亲会带着对儿子的牵挂久久难眠,我觉得自己好狠心。父亲,你会原谅你不懂事的女儿吗?或许父亲从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可在我心中却是永远的痛!
我想在四哥心中,也有一份痛。父亲病了,他身在军营不能在床前尽孝,甚至不能满足父亲的最后心愿:看着自己的小儿子成婚!因为四哥的婚事,父子俩也有过冲突,同龄人一个个都结婚了,父亲有重病在身,可四哥就是看不中父母相中的媳妇。父亲一直说四哥挑花了眼,直到假期快结束时,才与我四嫂相见并匆匆订婚。不久,父亲去世,四哥刚刚休过假,就没告诉他。我四哥没来得及见父亲最后一面,这或许是四哥永远的痛!有多痛我不知,我只知他再一次探亲时,在父亲的墓前大哭不起,我只知他结婚时,为父亲上香,跪在地上哭得我们在大喜的日子里也泪流满面……
“来不及报答”,是的,我和四哥对父亲,有过那么多怨恨和冲突,等我们终于理解父亲的心时,一切已经来不及了,只留下痛永在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