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遗落在风中
作者：济雨
2010-11-28 09:53
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来如春梦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白居易《花非花》
（一）
我时常感到一种莫名的迷惘，这种无端端的感觉从何而来，我到现在都无从知晓。我想这大概是每一个人共同的感觉吧。我曾经遇见过一个小女孩，她说她最喜爱的一首诗便是白居易的《花非花》，我问她为什么，她说她也不知道，一种莫名的喜欢。我到目前都无法确定人的这种奇怪的情感从什么地方而来，又将走向何处。我没有先知的本领，我只是一个平平凡凡的人。我不想明白那么多，况且也与自身无益。我只想好好的思考一下自己的人生和未来。就这样，充实的走完这漫长而又短暂的一生。
（二）
时间已经是深夜了，整个世界仿佛都沉睡了，车厢里的人都进入自己的梦乡之中，打鼾声此起彼伏，他们在梦中寻找着自己曾经的幻想。但在第二节车厢的一个座位上一个看上去只有十八岁的女孩子却久久不能入睡，她显得十分的疲惫，但心中却有说不完的故事。她把头靠在座位上，渐渐的陷入了沉思之中。她在想什么呢？为什么这么疲惫呢？她的眼角还残留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流泪后的没有擦净的泪痕，她是谁呢？怎么一个人孤零零的上路呢？她的亲人呢？此时的我也因为工作上的一些事不顺心，也无法入睡，呆呆的望着车窗外的夜色和一个个飞快掠过的树和房子，车窗外一片漆黑，没有一丝光亮，这似乎加重了我内心的孤独和感伤。
（三）
我当时就坐在这个女孩子的对面，我对于她的举动十分好奇。她的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小包，那个包看上去有些陈旧了。我面对着这个女孩，内心深处有一种无法言说的同情和伤感。我以为自己是自作多情，我并不认识她，何必自己给自己找烦恼呢？但这是一种莫名的感觉，我已经说过。人是无法控制这种感觉的，它总是无声无息的来，然后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一下子变得汹涌澎湃，让人不知所措。我从女孩的眼神里知道她的身上肯定有一段痛苦的故事。我感觉内心深处有一种渴望的情感在喷薄欲出，但我又有一种恐惧的感觉。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让一个与自己无缘无故的人弄得六神不定。但女孩却忽然坐起来，对着我说：“你能听我讲一段故事吗？”这声音来的那么突然，我简直不敢相信，有人要给我讲故事。我定了定神对女孩讲：“可是现在已经是深夜了，人都睡了。”女孩接着说：“我说小点声，不会打扰别人的梦的。”我看着女孩的脸庞，那是一个只有十七八岁孩子才有的灵气，一双大大的眼睛，眼中隐藏着无限的世界。我只是笑了笑，“可是，你为什么相信我呢？”“因为你懂得沉默！”女孩接我的问题。我不敢相信，一个十八岁的孩子竟能说出如此高深的话来。我说好吧。我愿意听你的故事，也感谢你对我的信任。女孩把脸转向车窗外，小声的讲着只有我和她才能听见的故事。
（四）
有一个叫路姗姗的女孩，在她六岁的时候，爸爸妈妈就离婚了。姗姗从此跟着奶奶生活，姗姗的爸爸离开了这个家庭，又续了一位妻子。他很少回来，不过是每个月寄来几百块钱的费用。姗姗的妈妈带着只有四岁的小弟弟也走了，从此也没有回来。直到现在，姗姗都不知道爸爸妈妈为什么离婚。姗姗的奶奶已经快六十岁了，奶奶显得十分的苍老，向七十岁的人。姗姗小的时候常常问奶奶：“奶奶，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啊？”奶奶望着幼小的姗姗，只说了一句：“姗姗，爸爸会回来的。”在姗姗的印象里，妈妈只会吵姗姗，有什么好吃的东西，也总是留给弟弟吃。有一次，姗姗跟弟弟争一个玩具玩，弟弟争不过姗姗，就大声哭起来，惊动了妈妈。妈妈不由分说，拿起身边的掸子就打姗姗。姗姗当时就哭了，可是妈妈却去安慰弟弟。到晚上回来的时候，她听见爸爸妈妈在房间里争吵，好像是关于那个玩具的事情。姗姗害怕极了，她跑到自己的房间，呜呜的哭起来。渐渐的，姗姗慢慢的进入梦乡，在梦里，她看见妈妈在向她微笑。给姗姗买玩具……可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爸爸妈妈都走了，只留下姗姗一个人跟奶奶生活。奶奶的生活过的十分的拮据，一个星期也许吃不上一顿肉，因为奶奶在农村，那个时候，农村还很贫穷。姗姗每天都会在村头坐着，一坐就是一上午，一下午，直到夜幕降临。村里过路的人就会问：“姗姗，你在等什么啊？”“等爸爸回来给我买好多好多玩具”，姗姗抬起小小的脑袋回答着同样的问题。“你爸爸不会回来了，你爸爸在城里呢！你还有一个后妈。村里人揶揄的说着。小姗姗像疯了一样，撅起小嘴，“骗人，你们都骗人，爸爸最疼姗姗了，爸爸不会不要姗姗。”说完就呜呜的哭起来，像受伤的小猫一样。村里人只是摇摇头的走去。没有人明白一个六岁孩子的心。姗姗就跑回家我奶奶，“奶奶，爸爸不要姗姗了吗？”奶奶笑了笑，“谁说的？爸爸最爱姗姗了，妈妈带着小弟弟走了，只有爸爸最疼姗姗了。”姗姗擦干脸上的泪水，欢快的跑走去玩她的各种各样的小玩具。但后来，爸爸也没有回来，姗姗知道了爸爸不要姗姗和奶奶了，爸爸是坏爸爸。以前那个疼姗姗的爸爸到哪儿去了。世界上最疼我的那个人到哪儿去了？姗姗不知道为什么。就这样姗姗八岁的时候，她上了一年级。但她并不上学，她时常感觉十分的孤单，她没有朋友，没有玩伴。每天只是一个人形单孤影。同学们都笑她，“路姗姗，没人疼，没人爱……”姗姗听不得这样的话语，她想反驳，可是她说不出。是啊，爸爸呢？爸爸到哪儿去了？那个疼姗姗的爸爸呢？姗姗此时总会陷入一种迷惘的状态，她如此的痛苦，没有人可以理解她的感受。
(五）
姗姗喜欢一个人在乡村的小路上散步，但对于一个八岁的孩子而言，她没有高深的思想，她只是想要一个完整幸福的家。她不喜欢她的妈妈，因为妈妈只知道疼爱弟弟，却从不关心自己的感受。姗姗最爱的是自己的爸爸。每当妈妈责备或体罚姗姗的时候，爸爸总会站出来保护姗姗，每天晚上睡觉之前，姗姗吵着让爸爸讲故事，爸爸就会不厌其烦的给小姗姗讲，直到姗姗进入梦乡。爸爸就是姗姗的保护神。可是现在呢？爸爸怎么不关心小姗姗了呢？爸爸上哪儿去了呢？一切都成为了过去，过去的就成了回忆。那些经历姗姗爱静静的坐在村头的小河边，无心地拿起身边的小石子往河里扔去。那荡起的阵阵涟漪仿佛在轻轻的诉说，它们在说什么呢？没有人知道，这些似乎就是永远解不开的谜团，萦绕在姗姗的心间。姗姗每天放学后，就来到这里。她相信只有这里才能给她安慰。夕阳的余晖照在那条河流上，河流波光粼粼，十分的耀眼。可是姗姗却开心不起来。她在想什么呢？
（六）
平凡的生活里充满着星星点点的事情，岁月总是在不经意间偷走我们的美梦，等到我们醒来，发现一切都已经变化的让我们无法相信，还傻傻的问：“这是真的吗？”。姗姗上完了小学后，她已经十三岁了，慢慢的长成了女孩子。她没有再去上学。不是因为没有学费，而是她已经没有了上学的念头。也许这就是古人所说的“哀莫大于心死”吧。对于一个女孩，这又将意味着什么呢？谁也不知道。奶奶年纪已经大了，每当奶奶见到姗姗这个样子，奶奶的心就如刀绞般痛苦。她的儿子抛弃了这里的一切。自从姗姗的爸爸妈妈离婚之后，自己的儿子就没有回来过一次，只不过每个月寄一些钱罢了。她有两个儿子，一个在农村种地，一个――也就是姗姗的爸爸在城里工作。过去每当逢年过节姗姗的爸爸妈妈回家一趟，老人就高兴的不得了。可是现在，儿子好像变了一个人，在城里过好了，就忘了家里的老母亲了。姗姗经常对奶奶说：“奶奶，如果有一天你老了，我会好好待你的。”，奶奶听后只是微微的一笑。也许这笑中包涵着对孙女的疼爱，当然还有说不出的心酸。
姗姗不上学了，天天呆在家里也不是一回事。奶奶就让姗姗跟邻村的媳妇学习刺绣，将来也好有一门手艺。靠手艺吃饭，到哪儿都不会饿着。日子就这样过去了，无声无息的，乡村里并没有什么重大的事情，不过是在那块土地上日复一日的劳动，等待着丰收的到来。春去冬来，转眼间，又过了五年。姗姗成了一个大姑娘了，她也爱打扮自己。每天在镜子面前涂涂抹抹。奶奶看到孙女这样，开玩笑的说：“姗姗，打扮的这么漂亮，给谁看啊?"，姗姗只是对着奶奶傻傻的笑。姗姗从没有想过有一天会离开奶奶，但天有不测风云，终于有一天奶奶病倒了。那一年奶奶七十岁。奶奶终究没有醒来，永远的离开姗姗……
（七）
讲到这里的时候，窗外的天已经渐渐明朗起来。我知道坐在我对面的这个女孩子就是故事的路姗姗。我问她：“你知道你的爸爸在哪儿吗？”她只是说：“我已经没有了爸爸，只有奶奶了。”我不再说话。一阵沉默过后，她问我：“你相信这世界上有真爱吗?"我说我不知道。因为我还没有成家立业，我当时只不过是初出茅庐的青年小伙子罢了，还没有到“家"呢?我既不是哲学家，也不是社会学家。我只是一个平平凡凡的人罢了。我说你以后打算怎么办呢？她只是苦笑了一下，在这苦笑之中，我看到隐隐的迷惘。火车已经到站了。她站起来对我说：“你知道顾城有一句诗吗？黑色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去寻找光明。我要走了，希望你幸福。”我只是说了一句：“你会幸福的。”说完我们都笑了笑。我望着她远去的背影，不知怎么的，念出了白居易的“花非花，雾非雾……”事实上，我真的不知道这个与我素昧平生的女孩的未来会怎样？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十几年了，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有一天我看见一本书上有一个标题--梦，遗落在风中。也许那个在我记忆里的女孩，她的梦，遗落在风中了吧。还有我的梦，更多人的梦。在这个匆匆的物欲社会里，都遗落了吧。希望我们可以找回自己，别丢了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