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眸
午后。
门前青壮的杨树在阳光下伸着腰,柔嫩的绿叶间缕缕阳光交辉相映,慵懒,又春意盎然。我看着它,却忆着去年年秋时其百叶凋零的样子。那落下的叶叶枯黄可曾承载过某些不为人知的感情吗?是做尘土归了去,或化做了春泥?
我追忆着片片已落下的叶子,追忆着岁月里一路走来声声的叹息。
那是一年夏天。我因免疫力素来不好,加之患了风寒,只得往返于离家甚远的医院与旅馆中与针药为伴。只是盼着结束了这药物之苦好快些回家,可回到家里也只是继续着日复一日的单调生活,无甚波澜,于是便也有了几分麻木。
波澜惊起。
母亲来了电话,我被告知年迈的奶奶逝世了。
那年我十五岁,正是叛逆的时候,在那不久年还曾与老人争吵,甚至心里尚怀着几分无名火气。这苍白而可笑的火气闪动了一下,便熄灭了,干干净净。我就怀着这样空荡荡的心情草草注射了点退烧药,坐上了归途的车。
我觉得应赶得上葬礼 ,然后或许会在震天响的喇叭声(本地丧事风俗)中流上那么几滴眼泪罢……可我没能赶上。我推开院子的大门时所见只有黄狗身旁的残羹冷炙,我错过了几乎所有的人,我,我甚至没能见老人最后一面。眼泪在眼里转了转,似乎是不知道该以怎样的方式流下,最终只是化做了一声复杂的叹息,叹在了昏灯老院,回荡在了我今后的岁月间。
叹息本有哀愁之意,可每想起彼时之长叹,总觉已故的老人犹在我耳畔喃喃低语,念着这些,叹息便不哀愁。
叹息本是无形之物,又始终教我珍惜着身边有形的,尚需要去珍惜的人。
……
有说人生如戏,如梦般的光阴便当真如戏一般一幕幕掠过。
那年,大病初愈。作别了吞噬了我几多年少的医院后,乘车回家,街旁枯叶如毯,正值秋月,而我,十七岁。我在路上呆呆看着一颗又一棵只剩下干巴巴的树枝的可怜的树从眼前飞过,心底不禁滋生出些许酸楚,些许惘然,于是几声轻叹又绕着车轮,这样载着我回到了日夜思念的家。
我终于又见到了久别的家人,亲人,朋友。
欢天喜地的家人,亲人,朋友。
我试着揣摩,是了,家里的长子出院,曾同吃一碗大米饭的铁哥们出院,自是欢天喜地。霎时觉得生活的色彩与盼望不过如此罢……流淌在屋子里的温情使我不争气的又觉得想哭,又使我生出些勇气。
很多勇气。
无形的叹息再次化做了有形的担子落在肩上。
轻叹绕着枯树徜徉,我想纵是死树,来年也必定生长得,枝叶参天。
……
声声叹息跨过岁月而来,声声悠远,声声触心。
我躺在楼前的石阶上,身旁是生得青秀挺拔的杨树,侧脸便是纯净湛蓝的天空。不知怎的,又有了些不甚觉解的感慨:
在这走了很远很远的路上,风景看了些,各色人生静心看了些,酸甜苦辣也都已细细品过。我知前方尚有更长的路待走,可驻足时却是不知以怎样的眼神再回眸。
罢了,倒也不求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