诀别慈母
作者:张培武
经过两天两夜的艰苦行程,终于到家了。可是,妈妈已经不省人事了!
大婶,大妈,都来看望,跟妈妈说话,告诉妈妈“你娃回来了!你娃回来看你了!”可妈妈却一动不动,一言不发,只是双目紧闭,安静养神。
我给妈妈喂水,已是喂多少,流多少。妈妈已经不会下咽、无力下咽了。
我想给妈妈搓背揉肩,想把妈妈扶起来坐一会儿,可妈妈却像一摊软泥,丝毫扶不起来。
晚上,人们各自休息而去,只有我陪在妈妈身边。看着妈妈如此状态,我预感妈妈真的不行了。
我伏在妈妈耳边“妈,我回来了……”未等开言,却禁不住双泪成行。
我伤心,我悲痛,我痛哭流涕,“妈,你咋成这样了!我对不起你,我总说回来、回来,却没有回来,直到现在。我回来晚了!……”
妈妈竟睁开双眼,上下打量着我,伸手抚摸着我,用极其微弱的声音询问着我。这声音,这心语,这发自心底的关爱和温暖,只有我这当儿子的才能听见,才能心领神会。
妈妈一直盯着我,目光始终不肯离去。我说“妈,你闭上眼睛吧,你休息吧,你别看我了,今晚我陪着你。你太累了,你已经没有力气了!”可妈妈还是要看着我,且神采奕奕,精神焕发,与白天判若两人。
我感觉这样不行,与白天反差太大,赶紧去喊哥哥弟弟。于是,哥哥、弟弟、嫂子、弟媳、侄儿侄女,都过来,安顿安顿,一切停当,复去休息。我与哥哥弟弟们,陪着妈妈,聊天。
就在三更时分,我独自去上厕所。厕所在空旷的后院,后院是一片大树林,漆黑阴森。未等我小解完毕,那一棵棵黑鸦鸦的刺槐树、白杨树,支棱棱,像一个个故去的老人,先是慈眉善目看着我,一会儿便龇牙咧嘴、张牙舞爪,向我逼近。恐怖笼罩着天地,幻觉撕扯着心肺。我心惊胆颤,后背发凉,腿脚发软,急忙轻脚快步跑回家,关上门,回到妈妈身旁。此时,我又听到隔壁院里“叫夜”的声音,我以为是邻居的大叔、大哥又要起早进山,砍柴掮木。后来才知道,其实隔壁院里,早没有人住了,那大伯、大叔、大哥,早已去世不在人间了。这一切,只是我的幻觉而已。
也就在此时,妈妈似乎咳了一声,似有痰液噎喉,我给妈妈捋捋胸脯,痰也没有了。弟兄们仍旧说话。
再过片刻,三哥摸摸妈妈的鼻息,哭泣,惊呼“妈已经咽气了!她走了!”
就这样,妈妈离开了我们,去了另一个冰冷的世界!
办完后事,我再次踏上离乡的征途。
这次没有母亲的叮咛,没有母亲一程又一程的相送。只有我一个人默默地离开了这个生我养我的地方。
是啊,父母不在了,家就没有了。“巢覆无完卵”,我像一只无家可归的小鸟,像一只离群的孤鸿,像一支漂泊的浮萍,又要远走他乡了。
再次回到工作岗位,母亲只能在我梦中出现,只能在我泪湿双颊的时候,唤醒我的撕心裂肺,唤醒我的悲痛欲绝。
儿行千里母担忧。
可是,妈妈的忧愁,我们当儿女的又知道多少呢?
远方的儿子,只能向妈妈道一声:安息吧!您已经太劳累了!儿对不起您!